饭毕,姜吟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便开始忙碌着批阅折子,朱红的笺一打开,却飘出来一张纸,那纸上没写着什么,中间却有着一个点,墨色,晕开的,翻来覆去,却什么也没有。
“这个?是不是送来的人不小心夹进来的呀?”
姜吟摇了摇头,“怎么会这么巧,何况这张纸条上什么字也没有,罢了,收起来吧,留着看看有什么用处。”
思琴于是把纸条收起来了,批了一会儿,在另外一本折子里,她又看见了同样一张纸条,这一张却和方才有些不同,墨色似乎更大了些,还缺了一个口,看起来很像一弯月亮。
月亮?这是什么意思?
姜吟摇了摇头,把那纸条和方才那张收在一起。
是夜,姜吟方一忙完,打开窗户,却见着那一弯明月,未盈,皎洁得有些过分,看起来似乎有一些惨白,但确实十分好看,像极了女子白皙的皮肤。
“郡主,折子都给殿下送过去了。殿下今日谁也没召呢,大抵今夜要看一晚上的折子呢……”
姜吟不语,但却忽然明白了什么,对思琴道:“今夜,你们不用侍奉了,都去歇息罢,这几日都辛苦了,思琴,你拿对牌钥匙取一些银钱,给大家伙发了,今夜晚市热闹,都去玩玩吧。”
“好,多谢郡主!”
思琴接过她手中的对牌钥匙,忽而想起什么,神色一下黯淡下去,姜吟了然,笑道:“我平日就不喜欢出去,你们去就是了,帮我带些生宣回来就好。”
“是。那郡主早些歇息,奴婢就先去了。”
姜吟点了点头,院子里的下人三三两两地散了,只剩下墨风立在屋檐之上,陪着这一弯惨白的月,和坐在门槛上的姜吟。
姜吟不说话,似乎在等人,良久,一张纸条便飞了上来,墨风一把握住,疑惑地看向屋檐底下仍旧举着手的姜吟。
“墨风,烦请你离开一会儿,我约了人。”
墨风笑了笑,转身足尖轻点,便离开了屋顶。又坐了一会儿,远远的,一抹月白踏着清风徐徐前行,那人手中握着一盏极好看的莲花灯,嘴角含笑,踏月而来。清风徐徐,掀起他一点衣袍,月光下,便如神祗。
“你来了。”
“不曾想你在这儿等着。”
沈暮云解开披风,裹住她的身躯,姜吟不动,他吻了吻她的鬓发,将她一把抱起。姜吟窝在他的怀中,他的衣衫有些冷,但胸膛确实炽热的。
“今天好像有些冷。”
臂膀又紧了一分,姜吟埋在他怀中,却听他道:“你好轻,是不是没有照顾好自己?”
“是啊,我一直在担心你。”
男人低声一笑,抱着她往院内走去,“以后不会了。”
姜吟眨了眨眼睛,环住他的腰际,他走得很稳,似乎怀中抱着的,是整个世界。
沈暮云将她轻轻放在床榻边,正要转身去点灯,姜吟想也不想,竟说了句,“别点灯!”
言罢,她就后悔了,屋子里很静,微风送拂,但却十分燥热,她能感觉,离自己不远之处,一道灼灼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带着爱意,和真切的热度。
“我……想问你一些事情。”
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往前走了一步,“什么?”姜吟有些后怕地往床榻内挪了挪,“你,你多久返朝?”
“就问这个?”
他的身形十分修长,刚好挡住窗前那一片温柔月光,露出一点他柔和的轮廓,姜吟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我其实,有些……不,没事。”
“你若不想,我就赶她走。”
“不行,这样岂非功亏一篑?”
“姜吟啊。”
沈暮云又上前走了几步,这一次,他就在床榻边,姜吟坐着,他微微弯了弯腰,一点热意带着均匀的呼吸接踵而至,姜吟攥住被单,她想要推开他,却又想留住。
“暮云,我……”
“嘘,别说话。”
沈暮云捧着她的脸,接下来的吻却带着一点试探,一点温情。
“殿下觉得够了吗?”
清晨,光色还未完全覆盖,姜吟幽幽转醒,翻身坐起,却不甚惊动了一旁睡得香甜的沈暮云,手腕被他攥住,有些温热,姜吟正要抽回他却攥得更紧。
“再睡会儿。”
姜吟无奈道:“今儿个有午朝,早些起来,还要处理之前秋试的事情,你今日一去,莫要认不得那些新面孔,刚一去就让他们这样看了笑话,难免对你之后不利。”
“嗯,知道了。”
沈暮云手脚并用,将她卷进了锦被,姜吟挣扎了几下,却并没有挣脱,沈暮云亲了亲她的侧脸,搂着她合上眼睛。
“暮云啊……”
沈暮云按了按她的脑袋,不答话。姜吟于是再不说话,任由他搂着,渐渐便睡着了。待她再度醒来之时,却发现沈暮云已经离开,被窝里还有些温热。
“郡主!殿下差人来说,解了您的禁足啦!”
姜吟揉了揉有些钝痛的脑袋,”知道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去一趟将军府吧。恰巧也有些事情,想问问哥哥。”
姜吟直直坐起身,思琴便过来替她梳洗打扮,午时,姜吟用了午膳,和昨日一样,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不知道殿下那边怎么样了?”
正入秋,长景城内一派秋意绵绵,沈暮云方一楚府,便见着城内百姓挂上桔红小巧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煞是好看,像院子里那几树金桔,十分讨喜。
墨风驾着车,载着沈暮云前去上朝,放下有些厚实的布帘,沈暮云长长叹了口气。
“殿下何故叹气?”
沈暮云惊讶墨风会开口和自己搭话,却还是回答道:“今日上朝,朝中已经有了许多新面孔,之前一事……恐怕这些人不少都应当是沈长枫的了吧。”
马车外静默了半晌,正当沈暮云觉着他不会回答之时,墨风说了一句,“殿下,既然郡主已经在您身后护着您,您还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呢?”
沈暮云笑,“不错,她很厉害,是我的贤内助,是我的左膀右臂。”
“但却不是您的良人。”
马车内不再说话,沈暮云知晓事情还不是应当告诉旁人的时候,却也不想让旁人多想,于是道:“只要我在世一日,便不会让姜吟受到半点伤害,除非真的有一日,我护不住她了。”
墨风不语,静静驾车,不消多久,终于是到了宫门。
“殿下,郡主已经替您打点好了,您无需过于担忧。”
沈暮云眨了眨眼睛,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替我多谢谢她。”
午朝之时,沈暮云却发现有几个大臣临时告病未来,沈暮云在后看见楚寻,便上前同他招呼。
楚寻自然十分惊喜,“殿下,您终于来上朝了?前几日皇子妃告诉臣时臣还有些疑惑,但而今瞧见您无事,臣便宽心许多了。殿下消瘦了不少,定然吃了许多苦吧?”
沈暮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里璀璨夺目,“多谢你这般关心,虽说是遭此横祸,但对我而言,也不过只是磨练罢了,你无需担忧。”
楚寻含笑点了点头,二人说话间,却听得一声呼唤,“二皇兄!”
沈暮云回头,正巧看见沈盛之奔上前来,“果然是二哥,啊,楚大人,既然这么巧,一起走吧?”
沈暮云点头,“好,多日不见,盛之看起来倒是比我精神了不少,在朝内,可还适应?”
沈盛之眸子突然黯淡了下去,“还……还好吧,二哥,你回来真好。”
“傻弟弟。”
沈暮云十分艳羡这个能得母妃宠爱的皇弟,他的身上有着年少稚嫩,有着青涩纯真,他有的东西都是美好的,可沈暮云不一样,他希望沈盛之也不要变成和自己还有沈长枫一般,成为一个被权力欲望支配的肮脏之人。
沈盛之稍微往前走了些,一旁楚寻却对他低声道:“殿下,您多日不曾来也许不知道,四殿下虽有能,但奈何并无什么帮衬,故而四殿下许多意见,许多不被采纳,大多数折子都被打回来了。”
沈暮云挑眉,“被打回来了?这岂非白白忙活?盛之虽然年纪轻,但也不至于意见毫无采纳之处,是不是有人暗中作梗?”
楚寻长叹一声,“是啊,初识不谙世事,臣一直以为……朝堂之上,竟然会如此乌烟瘴气,若是长此以往,朝政腐败,陛下不能察纳雅言,恐怕终有一日。”
楚寻忽而不说了,但沈暮云知晓他要说的话,若真的长此以往,大祁,势必会亡。
“我想帮他。”沈暮云自言自语道,“我不想这样一个心思纯净的孩子,最终会变成那个样子,若真的是那样,他该是要受多少苦,又要牵连多少无辜之人?”
“臣果然没有看错人。”楚寻冲他笑道,“殿下,您虽身处逆境,却能愤然生出一股力量,这样的力量虽最初渺小,但到了最终,总是会汇聚源流,永不停歇。”
“但愿如此。”
“楚大人,二哥!你们快来啊!”
沈暮云冲他挥了挥手,二人快步往前走去。
“有事通禀,无事——退朝!”
待那黄门唱罢,沈暮云缓缓走进大殿,多日不曾上朝,忽而觉得眼前这一熟悉之景却有些陌生,眼前的面孔大多都是生的,但其中却不乏有一些对他拱手施礼,沈暮云知道,这是姜吟的功劳。
他不知道姜吟为了换这些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能够让这么些心高气傲刚刚考取功名的血气方刚之人俯首称臣的手段,沈暮云不觉得,就一定十分光彩。
不是他不相信姜吟,而是他知道,走上这条路,即便你多光明磊落,即便你之前所向披靡,但只需一点点流言,一点点人心,那便是万劫不复。
“二哥。”
沈长枫这两个字念得很慢,似乎带着一些怅然之感,沈暮云回头,竟是连眼色也不想施予,但却依旧满面春风。
“三皇弟。”
待黄门唱了第三遍,有些尖细的声音盖过了沈长枫的话语,他的唇一张一合,沈暮云极力辨认,却十分惊讶,那只是几个字。
“对不起”还有“迫不得已”。
沈暮云摇了摇头,心想自己定然是判错了。
众人站定,沈祁言缓缓在龙椅上做下,沈暮云仔细辨认,才看见沈祁言身后垂着珠帘,里面是一道修长的身影,有珠帘隔着,他看得不甚清楚,但他知道那是谁,沈明尚,当朝摄政王
。沈祁言启口的第一句话,是对着沈暮云的,“暮云,这几日在府中休息得可好?”
“回父皇,多亏太医院悉心调养照料,儿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儿臣自知政事不可荒废,故而在府中,便时常阅折,差人给父皇送来,不知父皇可有过目?”
沈祁言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些朕都已经看过了,写的极好,甚而一些倭寇边疆之患,靠着你的法子,也解决了不少,暮云想要什么奖励?”
沈暮云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回父皇,这些法子是姜吟想出来的,并非儿臣,父皇若要褒奖,那也应当是她。”
唐候立在人群之中,闻言不由侧目,却见沈暮云神色如常,眸中一派清明,丝毫不似他第一日迎娶姜吟时候的羞涩与爱意。
沈祁言对立在他身后的姜云道:“云卿,姜家果然将门翘楚,方才暮云所说,你可都听明白了?”
姜云施礼,“是臣管教不严,待回去后一定好好管教姜吟,还妄殿下,饶恕她此罪。”
大殿内突然一阵静默,沈长枫适时插话道:“姜吟一介女流之辈,竟能模仿其夫字迹批阅奏折,姜家人心高气傲,孤高自持,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二皇嫂原本便是将领,写一些建议也并无不可,即便是模仿二哥字迹所书,也是征得二哥许可,这些折子送来前二哥总会过目,若他不同意,皇嫂又怎么能这样做?”
沈祁言见下边你一言我一语,竟是拿不准主意,身后却传来一道十分温和的声音,却是沈明尚开了口。
“姜吟之前便和其兄征战飞沙关,虽是女流,气势不输男儿,更无不臣之心,更何况姜家早已交出兵符,方才臣看姜将军之态,也并无骄奢之意,反而却说自己疏于对其妹管教,忠臣之心,绝无其二。”
“明尚以为?”
身后之人道:“臣觉得并无不妥之处。”
楚寻暗暗松了一口气,高声道:“臣附议摄政王所言。”
方才与沈暮云施礼的众人也站出来替姜吟说话,就连唐候,竟也站了出来,帮着沈暮云替姜吟洗刷冤屈。
“既然如此,此事便不再追究。姜吟既然对此道颇为精研,暮云,便让她侍奉笔墨,你们夫妻二人一同,对大祁边境之扰,想来是有极大帮助。”
“儿臣谢父皇宽恕之恩。”
“姜吟当赏,便赐你们二人一珠,想来你与明澈年岁也不小了,过阵择个日子,封王罢。”
沈暮云跪地谢恩,一旁的沈长枫目光灼灼,盯了他半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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